2023-06-02
本文首發于南方人物周刊
文 / 南方人物周刊記者 劉璐明
很長一段時間里,劉漢元的身上都貼著傳奇企業家的標簽,從500元創業起家開始,到1997年他執掌的通威集團成為了中國最大的水產飼料生產企業,進軍光伏領域后經過十余年的發展,而今又成為全球產能最大的高純晶硅生產企業、全球出貨量最大的電池片生產企業。
2021年胡潤中國百富榜,通威集團董事局主席劉漢元以1250億元的身價超過穩居四川首富20年的劉永好,成為新任四川首富,且在2022年蟬聯這一寶座。 劉漢元說,通威沒有大起大落,甚至“沒什么故事”。他覺得,千萬不要把個體和“偉大夢想、崇高理想”綁在一起,而是要讓每個人變得更樸實。要活下去,要為別人做點事情,應該把最基礎的事重復做好,而不是空談,“偉大和平凡有時候是一念之間。” 2023年5月19日早上8點,劉漢元準時走進辦公室,身著灰色西裝和深色長褲,步態迅捷。上次見面是在兩年前,同樣在這間位于成都的通威總部的辦公室。兩年間,光伏行業風起云涌。 2022年,光伏行業熱度空前,吸引眾多資本跨界投資,行業上下游開啟新一輪擴產熱潮,硅料價格創下近年新高。財報數據顯示,通威在2022年全年實現營收1424.23億元,凈利潤同比增長217.25%,成為光伏行業的“盈利之王”,市值最高突破3000億元。 但在劉漢元的身上,看不到志得意滿之態,他很少談自己,更喜歡把自己和通威放到行業中來,覺得只是“熱了一些,好了一些”。在“碳中和”目標之下,未來人類的清潔能源該從哪來?社會尚未形成共識,“但目前的狀態已經處在一個臨界點,是轉折時期的里程碑。” 在通威總部大樓的展廳里,從左至右,擺放著不同時期的光伏產品原件,最早是1982年在美國生產、1986年安裝在海南島尖峰嶺的多晶硅組件,2000年左右仍依靠歐美,直到今天,中國從光伏產業的 “差生”一步步成為世界最大的多晶硅生產國,能耗也處在世界領先水平。 劉漢元代表的正是這群站在歷史卷軸上的光伏企業家,在過去數年里,他們穿過黑暗,看到了黎明。他們有率先發現浪潮的眼光,亦有在低谷前行的勇氣,執掌通威的劉漢元正是從中拼殺而出的佼佼者。 這也是一個中國制造穿過荊棘、在國際舞臺上實現彎道超車的故事,身在其中的企業,命運如過山車般,瀕臨死亡或直沖云霄,“九死一生都不足以概括它的殘酷。”劉漢元覺得,站在當下回顧過去,恍然發現自己身在歷史之中。 逆周期操作、提前布局背后:理想與信念 劉漢元是一位長期主義者,同時有精準的短期投資眼光。通威多次在行業低谷時的逆周期操作被津津樂道,很多人認為,正是這幾次逆周期投資,奠定了通威的江湖地位。 2020年2-3月,全國受到新冠疫情影響,多晶硅價格處于近10年的最低點,不少企業停止擴產甚至停產。通威卻在當時宣布了擴產計劃,成就了后來投產的樂山二期、保山一期工程,年產能均達到了5萬噸。 這一逆周期擴張策略,讓通威在從2021年開始的光伏新一輪熱潮中成為率先有大批量產能釋放的公司,也是那次硅料波動周期的最大贏家之一。 “但其實我們覺得,這不是短期的一個操作,而是按照計劃一步步地推進的,背后本質上是對光伏行業數年來發展的深刻理解,以及對這個行業未來發展的堅定信心。”一位在通威工作20多年的管理層提到。 時間再往前推。2018年,“531光伏新政”出臺,中國光伏發電補貼大幅退坡,帶來行業的驚慌和低谷,國內超過10家硅料企業停產檢修,多家組件企業處于虧損狀態,業內討薪、停產、爆雷的消息不斷。 緊接著,便是2020年的行業冰點、擴產計劃。2021年下半年到2022年,硅料價格從6萬元/噸最高漲到30萬元/噸,通威的產能隨著價格一路飆升。 劉漢元認為,行業遇到低點,相應的技術、成本,可能更靠近大量應用的起始點,“我們內部對技術工藝的改進,具備了工藝迭代條件,內外判斷使我們果斷進行兩三年的持續投入建設,從行業、案例研究角度來講我覺得是很有意思的巧合,或者是非常有意義的必然。” “每個產業都有波動周期,沖高一定會回落,到底后也會慢慢走高。波動過程中,存在投資的風險、機會和回報,低點時要為高點做好準備,高點時不要窮追,在多變和不確定性中,能把握百分之六七十的正確選擇,就已經非常優秀了。”劉漢元說,外界認為行業有機會時,通威總好像突然就站了起來,抓住了盈利機會,這其實是理性控制節奏和規模、回避和減少風險的結果,也是通威幾十年中一直在做的事。 通威另一個逆周期投資的經典案例,是在2013年,經過了2011年歐美等地光伏補貼大幅下降,全球光伏市場暴跌,不少企業瀕危。當時,通威以8.7億元收購合肥賽維,切入電池片領域,后者曾是全球太陽能電池片項目單體規模最大的公司。 看起來,這是利用短期機會精準抓住發展機遇來鞏固長期優勢,事實上,背后是劉漢元對今天和未來社會需求的深刻理解,也是他多年來對光伏行業的理想。 2002年,劉漢元進入北大光華管理學院就讀EMBA,畢業后連讀經濟學院DBA工商管理博士,其博士論文為《各種新能源比較研究與我國能源戰略選擇》。當時,中國的霧霾問題還未被重視,他們已經在思考未來中國能源的機會在哪里。當把煤炭、石油、水能、風能、核能等研究了個遍之后,劉漢元發現,光伏發電這種“最短路徑、最大儲量、取之不盡用之不竭且成本極其低廉的未來能源,幾乎是唯一選擇”。 這個發現讓劉漢元感到非常興奮,恰巧又碰到2006年的光伏熱潮,他決定成為時代的參與者。 “只要堅信這個結論,你在任何時候遇到黑暗、上坡、下坡,都會變得非常堅定。經營企業40年,什么時候能開280公里的時速,什么路上只能開10公里的時速,這是‘老司機們’必須搞清楚的事情。根據速度風險來判斷你對機會和風險的管控。任何時候,安全和風險管控永遠是第一,機會和規模的追求永遠排第二第三。四十多年如一日,通威經過了波瀾壯闊的時候,也可以說沒什么故事,我們都是平鋪直敘一路走過來,沒有大起大落。” 但站在當下回頭望,他也覺得進入行業早了將近二十年,在那時,整個社會對光伏乃至整個新能源行業的理解及其存在的必要性,并未形成概念。 “那僅是漢元他們心目中的理想。”2010年,劉漢元與劉建生合著的《能源革命改變21世紀》出版的時候,一位電視臺的負責人曾說。 在夢想成為現實之前,如同暗夜行路。 ▲2004年3月2日,通威股份在上海證券交易所上市 黎明前的黑暗:成為先驅,而不是先烈 “為什么現在看來如此明顯的趨勢,當時的觀念和意識跟不上?” “你(現在)覺得很明顯,其實(那時看)很不明顯。”劉漢元回答,“5年前、10年前,很多人都看不清楚,認識不到。也可能認識得到但又想不明白,想明白了又覺得它不經濟、不可靠。認識的轉變是很痛苦的過程。” 他曾遇到過在中國能源界非常受人敬重的一位前輩,后者對中國傳統能源所取得的成就感到自豪,這的確是一件值得驕傲的事,完成了中國能源建設的從0到1,他告訴劉漢元,“你看中國大地上只要有人活動的地方,隨便往那兒一站,東西南北轉一圈,500米以內一定有電線塔。” 劉漢元試圖為光伏正名,但發現“我們即便有條件面對面、桌子挨桌子地討論,我都沒能把他說服”。 “老劉,你想一想,我一個核電廠,20公頃、30公頃,就可以發100萬、200萬甚至300萬千瓦,一個煤炭廠,可以發300萬、500萬千瓦,你們光伏發電100萬千瓦要多少畝地?” “3萬畝。”劉漢元回答。 “3萬畝地你要到哪找?不可能!” 后來,很多年過去,等更多人看到行業趨勢時,已經是傳統能源逐步被替代的時候,“這就是歷史。”劉漢元提到。 但他也覺得,這再正常不過,“你一定要理解社會的復雜性,觀念的慣性,所以我們不怪別人,反而要怪自己。早一步成為先烈,早半步成為先驅,我們只能選擇成為先驅,而不是先烈。各行業里,你想得比大家早,不太現實,別人會認為你在天方夜譚。轉變非常困難,需要大家用時間和各類條件的疊加去設想,也需要根據現狀評估該如何做。” 劉漢元在幾年前常說的是,只要解決了觀念和認識問題,行業發展都是小問題。在煤炭工業時代,不少人會跟他講,“你這光伏發電,一會有,一會無,晃來晃去,我們的發電機多穩,一直轉,煤炭一直進,煙囪一直冒。”的確,煤電是更穩定的能源,但對于明天、未來,他們認為是更遙遠的事情。 過去二十年,受社會共識、觀念以及技術的制約,是光伏領域跌宕起伏的二十年。經過幾輪周期性洗牌,從風光到蕭條,再到回暖,不斷有舊王落幕,新王登臺。 2004年,在全球范圍內,光伏行業迎來首次爆發,一年之內,市場需求翻倍。迫于環保和能源安全的雙重壓力,德國、瑞士、西班牙等多國相繼出臺光伏政策,歐美多國以高出平均電價10倍的價格鼓勵光伏發展。 多晶硅供不應求,價格飆升,到2006年已翻了近10倍,漲至100美元/公斤。中國光伏企業獲得不少出海訂單,開啟了一場造富浪潮。2004年,無錫尚德光伏出口額翻了10倍,成為全球十大太陽能電池制造商之一。2005年,尚德在美國紐交所上市,2006年,創始人施正榮成為中國首富。 很快到了2008年,光伏業的黑暗時刻降臨,金融危機爆發導致歐美光伏需求驟減,多晶硅價格暴跌,庫存的高價原料成為重擔。2010年,無錫尚德破產重組,一代光伏龍頭就此落幕。 尚德的隕落只是其中的一個縮影,賽維、英利、漢能等名字消失的背后,是光伏周期起伏的殘酷歷史。 在中國西南地區,當年光伏企業原本有十多家,幾乎只有通威活了下來。“行業競爭的慘烈程度可以想象,但這個行業最終迎來了黎明。見到晨曦的那刻,作為見證和參與者,你的感覺是一種非常復雜的況味。”劉漢元說。 在過去,中國的光伏產業缺乏高新技術、高效益的支撐,在全球產業鏈中處于弱勢,核心技術在海外,多晶硅和關鍵的制造設備大量依靠進口。遠在大洋彼岸的一只蝴蝶扇動翅膀,便有可能在國內引起一場颶風。但在今天,已經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。 2015年左右,中國能源界的那位老前輩再次見到劉漢元時提出,想去通威的光伏工廠看看。劉漢元清楚地記得,時隔多年,當兩人再次坐到了一起時對方說的那句話:“這是一個最爭氣的行業。” ▲2015年11月18日,通威舉行太陽能電池項目投產2周年慶暨雙流5GW高效晶硅電池項目啟動儀式 光伏背后的能源革命 能源的背后,不只是一門生意,更是對人類生存環境可持續發展的探索,在全球能源轉型的過程中,改變過去對石油、天然氣進口的依賴,實現新能源的彎道超車。“產業僅僅是做自己那點事情,但是對整個國際關系的影響,比絕大部分人想象的還要大。”劉漢元對能源轉型有著自己的觀察。 他回憶,過去中國對光伏技術的掌握還是很皮毛,管理粗放,產品質量上不去,成本消耗降不下來,所以歐美長期都不把中國的多晶硅產量、未來產能算進統計范圍。中國無論從設備的可靠性,還是經營管理觀念,系統運行維護的水平和能力都很落后,要么技術上突破不了,要么不穩定,有安全風險,當時行業內常說的是“可靠性是多晶硅的生命線”。 一路走來,中國的技術不僅突飛猛進,成本也在下降。不到15年的時間,中國光伏產業的規模從全世界占比百分之幾的產量,到現在超過70%、甚至80%,成為全球最大的多晶硅生產國,從當初的能耗和成本最高、能力和水平最低,成長為能耗和規模均是世界領先水平。 劉漢元判斷,原本只有德美日韓可以生產的高純晶硅,不久后可能會有90%甚至更高的生產比例由中國來完成,“在這個過程當中,中國實現了整個技術的完美升級和迭代,實現了對他們從仰視、追趕、并跑到領跑的超越。” 回顧歷史,第一次工業革命時期,豐富的煤炭資源對英國率先實現工業現代化起到了至關重要的作用,煤炭驅動蒸汽機前進,也引發了鋼鐵業及相關行業的巨大發展,讓英國成為一個超級大國。近一百年,以美國為代表的石油革命,對美國經濟發展走在世界前列也發揮了重要作用。 “十多年前,大家都還不敢想,下一次轉型誰能執其牛耳。今天,中國的產業參與者可以毫不猶豫地說,中國制造在推動全世界的能源轉型。”劉漢元舉例,風力發電設備中國占世界的60%以上,光伏發電占到70%-90%,有些環節能達到97%、98%甚至更高,“中國是靠實力,靠大家的起早貪黑、辛勤勞作,推動技術不斷進步,并贏得了今天的市場地位。” “過去是煤炭革命、石油革命,我們現在是零碳革命。”劉漢元提到,煤、石油和天然氣,從資源再生和環境發展角度不可持續,人類需要建立在一個與地球生態相融相生、長期共存的基礎上。過去,受制于技術和成本,實現的路徑不一定具有經濟性和可操作性,但經過若干年的發展,產業規模逐漸擴大、轉換效率不斷上升,成本在不斷下降,“(成本)一旦下降到和傳統能源大致相當,或者低于傳統能源的時候,我認為就具有了替代的條件。” 除了光伏發電,未來能源還有其他的主角嗎? 劉漢元也常在思考,有沒有更好的可能,會不會過去10年、20年光伏走過的歷程,其他能源在未來5年、10年也將走過這個歷程,但至少目前,并沒有找到更好的答案。 ▲通威龍袍“漁光一體”基地 對產能過剩的擔憂,價格與競爭 對于多晶硅的價格起伏,以及最近光伏新一輪熱潮過后的產能過剩問題,劉漢元認為,波動性和周期一直是市場的本質規律。 他舉例,鋼鐵、碳酸鋰,甚至黃豆、豬肉等的價格,在過去幾年間也一直在變化。價格偏低時,資本會控制投入,偏高時會增加投入,可能會導致產能過剩,價格下行,并總是會在一輪又一輪的發展過程中,取得總體的平衡。“這種大規模應用,一定會往成本、價格更低而規模更大的方向走,這也是我們大家努力的方向。成為人類能源當中最低成本的來源,有了經濟基礎,能源轉型、產業發展才有真正的巨大空間。低谷時期,追求單位利潤,機會不如過去,追求總體規模,未來機會更多。” 2023年,硅料價格開始下跌,進入一個明顯的下行過程。“但是下到10萬元還是下到5萬元,很難說。這取決于擴產情況和完成實際產量的情況,與社會總的需求有關系。”劉漢元提到,未來,多晶硅也會不斷地有低谷,但這種周期和以前政策變化下的大起大落不同,波峰波谷的跨度隨著行業成熟會逐漸變小,目前的應用才剛剛開始。 劉漢元認為,市場條件下的過剩、緊缺、富余周而復始,永遠處在周期性的循環,“有人說,多晶硅是周期性行業,這話對了一半,因為在市場條件下每個行業都是如此。” 在競爭愈發激烈的背景下,價格成為競爭的焦點。 “競爭本來是促使大家不睡懶覺,但競爭過度、無序,又會受到傷害。約束過度競爭,是歐美日韓走過來的經驗。對中國來講,過去三四十年都是競爭文化,大家拼命起早貪黑去干,做好了很多產業。但它的負面作用也很明顯,中國只要一旦進入哪個行業,哪個行業就‘草木不生’,需要合理控制過度競爭和無序競爭,是從業者的共同責任。”劉漢元認為。 對于外界提到的通威價格優勢,一位通威高管指出,目前只有剛進軍的光伏組件板塊,價格偏低,但并不是最低,通威的整體價格在行業內可以說并不便宜,包括通威農業板塊,在成都的農貿市場可以看到,通威魚的價格比普通魚要貴一倍。 劉漢元常給管理團隊講的一句話是:賣得更低,不算水平,而是產品質量更好、規模更大、賣得更高。管理團隊的所有考核中都加上了這一條。“我們的電池和多晶硅反而是行業里較高的價格,包括光伏組件也會加這一條,至于什么時候加、什么時候傾斜,會根據管理和戰略需要來調配。總體來講,各行業在成熟的過程當中,我們都強調的是優質優價,因為價格殺手會被濫用,你不能成為濫用價格殺手的選手。” ▲全球光伏行業首個5G應用基地,通威太陽能金堂基地5G車間 光伏與通威的未來 2022年8月,通威進軍光伏組件板塊,這一決定的背后,實際上是劉漢元反復思考而作出的謹慎決策。 很長時間里,他希望做多晶硅核心材料生產,適當做一部分電池集中生產,和業內企業有不同的專業分工。通威還開放了多晶硅的合作伙伴投資,幾家合作的頭部光伏企業,在2022年分享了60-70億的凈利潤。 合作可以帶來“果實”,但是對部分業務而言,協同也會帶來較高的時間成本和空間成本,在拓展多元化的業務嘗試上,布局光伏組件或許能給通威帶來更多可能。劉漢元沒有給團隊提具體目標,只是提醒了三點:第一,在這個時候進去要站得住;第二,要對行業的商業生態產生最小沖擊;第三,要可持續。 通威的成本控制能力和盈利能力在行業內一直被視為標桿。事實上,這是危機意識與穩健發展的融合,也是幾十年企業管理的沉淀。在通威內部,劉漢元常說,只有領先才能真正有機會和商業價值,先去做大,才有前提和必要,做專才能做精,只有做精,才能做強。 “十幾年的時間,中國首富在新能源方面已經趴下幾個了,我們不去當首富,也沒當首富,重要的是,站起來以后怎樣不趴下?這是現在需要回答的問題。40年的歷史,事實上通威已經回答了,只要不犯,也不大可能犯‘根本性的錯誤’。”劉漢元說。 危機感,也讓他在公司內倡導年輕化,他形容通威是一家既老套又充滿活力的公司,通威的核心管理人員大部分是70后、80后,甚至90后,“不能因為我們干了三四十年,變成一頭老黃牛,在跑都跑不動的時候,再去公司一線影響速度。” 2023年3月,劉漢元34歲的女兒劉舒琪擔任通威股份董事長,“二代接班”一時間成為熱議話題。“她其實年齡也不小,到公司來,坦率講比我想象的好,各方面評價和接受程度很高。我經常也在想,聽到的可能都是好的,我一般不聽小道消息,這個時候我還特別留意了,確實感覺到她和年輕人之間處理問題的能力,比我想象的還順暢。”劉漢元提到,自己未來在通威,更多的是看大方向,以及約束哪些事情不能做。 如今回顧這個花費數十年創造的光伏王國,劉漢元仍然記得2007年下半年多晶硅第一次開爐的場景。他和在場的所有人,熬了一個通宵,但因當時技術上的很多問題,第二天早上,高壓仍然無法啟動,生產線開不起來。他們難熬、沮喪,但也暗自激起了“一定有解決方案”的信心。 童年時,劉漢元熱衷于拆裝那個時代各種最先進的設備。十三四歲的時候,他把黑白電視機、調頻對講機、電唱機……全都拆成元件再組裝起來。在四川水產學校,他還組裝過收音機。那時候在學校不能聽歌,他就在靠近倉庫的地方,拉一根天線,穿過搖搖晃晃的樹枝,晚上關燈后,戴上耳機,就能收聽到斷斷續續的鄧麗君演唱的《我要為你歌唱》。 他覺得,樸實是更重要的事,千萬不要把個體和“偉大夢想、崇高理想”綁在一起,而是要讓每個人變得更樸實。要活下去,要為別人做點事情,應該把最基礎的事重復做好,而不是造成空談的氛圍。活下去是主要的理由,然后是經濟使命、社會使命、文化使命推動人類進步,事實上,兩者也是相輔相成的,尋找社會需求,也是在尋找商業定位和支點。 劉漢元相信商業法則中最基本的誠信和品質的力量,他說,你換一個位置思考,就會發現,“樸實變得非常偉大,偉大也就那么平凡。”
近期,硅料價格開始走低,新的周期或許又將來臨。這次在成都,《南方人物周刊》與劉漢元聊了行業、價格、競爭,過去與現在,通威決策背后的思考,光伏行業的挑戰,以及女兒劉舒琪接手董事長背后的決定。